夜深了,只听得细雨轻唱。几处橘黄色的人家灯火,在暗中渐渐晕染开来,形成温暖的光源,比天上死寂的星辰放出的冷峻光线要明亮柔和得多。戴上耳机,随意在众多曲目中切换着,独享片刻安宁。
偶然听得一曲,不觉沉浸其中。一种熟悉而陌生的乐器音色,如窃窃私语,轻诉慢诵着,不胜凄寒;而后变得如苍凉一叹,哽咽嘶哑,哭诉倾吐,又释然无怀,空旷渺远。眼前如有一景:蒹葭苍苍,白露为霜。一人泛舟,对月独饮。舟在水中无意荡着,不经意碎了水中玉盘。四处无人语,唯闻几声缥缈的鸟鸣。江上烟波浩渺,一切似真似假。尽了一杯清酒后,轻摇船桨,渐渐消逝。一叶孤舟,漂泊四海寄余生。也就是依着这景,此曲在心中余音绕梁,三日不绝。我很庆幸能与它不期而遇,也想究竟是什么乐器才能有如此空灵渺远的音色。它似笛非笛,似箫非箫,极具东方色彩。
而后,我知道了那日听的曲,是由尺八吹奏的。尺八,一个陌生的名字,不曾想发源于吴地,盛行于中国隋唐,而如今在此基本已销声匿迹了。而尺八,也是从隋唐时引入日本的尺八,却一直被传承发展,以至现国际认为尺八是日本的代表乐器。我们自己的文化,被自己遗忘了,反倒在异乡蓬勃。本以为是不期而遇,实则是无意重逢,心中又是欣喜,又是无奈。直到20xx年7月,在澳大利亚举办的世界尺八大会上,一位苏州尺八艺人作为唯一中国代表出席,这才是第一次在国际尺八舞台上,有中国人的身影。原来,那晚不期而遇的不仅是一只曲,更是我们没落的文化。
当然,我们不能怨恨日本,反倒应感激它,心中应有一种使命感。故乡的人不传承,异乡的人也冷落它,那失去的是一种文化,一笔世界的精神财富。自改革开放以来,中国与世界接轨,接触多元文化,学习借鉴,固然是好的,但切不可盲目跟风,而忘记甚至嫌弃自己的优良文化,形同陌路。水墨画如漫画,油画一样美不胜收;二胡和钢琴,小提琴一样登得上大雅之堂。我们不能再让任何一种美丽的文化消逝于它的故土。
与我不期而遇的是一只曲,是尺八,是没落的文化,是传承复兴的精神与使命感。我试图从尺八声中寻出它源于中国的证明,就是它辽阔凄哀的意境,但早已沾染了异乡气息。我们则当充满民族自豪感,寻觅并传承将被遗忘的惊艳古迹,让世界不期而遇一个绝美独盛的华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