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旅行,不过是离开自己熟悉的地方到别人熟悉的地方去,旅行的意义就是看看别人生活的痕迹。或许人和人的情感纵使相隔历史也是相通的,访名山,览古迹,游书海,我们都能从一树一叶、一隙一瓦,一字一句中悟到些让人潸然泪下的力量——这是生活在敦促人们去追寻历史。
大概是从小诵记诗词的缘故,我对其的热爱恰巧比常人多那么一分,何幸也是这一分,带给我诸多不能言语之动容。于我而言,离家旅游并未带来太多,而在诗词中沉醉,浸染墨香,才算是一次诗意的旅行。
奎来读到秦观的词,便为他清丽的笔调深深吸引,情不自禁地走进他的世界,在他的过往里前行。我依稀能够看见在前方彳亍着一个凄惶的身影,虽是这般若即若离,那一身的悲凉却是从他衣襟传至我心底。
秦观自少游,而他自取的这么一个字却也恰好预示后事。少年游,风华正茂,正是玉树兰芝之俊寇,却也仅仅是少年可游罢了,其晚景凄凉之事也不多赘述。
我欣赏他,是因为他的真。冯煦说:“少游,词心也;得之于内,不可以传。”从他的词句里我仿佛真的看到了一个古之伤心人。“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失的不只是画宇楼台,还有风发意气;迷的不仅是皎月渡口,更是人生旅途;望断的不是梦中影影绰绰的桃源,而是一腔付诸东流的热血。
当年时人称道的苏门四学士之一的秦观在被贬的途中经过郴州,写下了一句传唱千古的“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留下潇湘去。”而今郴江依然抱山流淌,恍如千年前秦观所见之景。思及此,我不禁责怪水之无情,却也无可奈何。其实,我的心情就和某些人是一样的。秦观死后,苏轼将此词题在扇面上,更感叹道:“少游已矣,虽万人莫赎!”在我心里,与秦观游,是游其情愫。秦观的人格魅力已经永垂不朽,可惜上天不会让这样的珍宝永留人世。
这样看来,我在书中的旅行的目的其实就是让一些东西恒久地保留下来,在不同的时间。因为上天能够收回珍宝,却无法抹除见过其光华的世人。
秦观就像是一缕名贵的香气消散在了世间,但我已然嗅过了这缕芬然。
我的旅途将抵终点,我的最后一丝目光停留在了黄昏掩映的高楼上,那道清癯的身影立在楼上,远眺层云,吟出一句“山抹微云,天连衰草”来。不知怎地,我忽的忆起另一句“天还知道,和天也瘦”来,长长叹息造化弄人。离开时,我也没有注意到,那人的眸光曾有看向我的瞬间。
旅行其实也不仅仅是从自己熟悉的地方到别人熟悉的地方去,更是和曾经陌生的人有一份熟悉的联系。我和书是这样,和秦观也是这样。有的时候,我感谢书给予我一隅游心之地,在那里,我才心有所动。
“风流不见秦淮海,寂寞人间五百年。”与秦观游后,寂寞其实已不属于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