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的动荡让中华陷入惶恐的焦灼,等待着改革春风的拂面,不料又一次战乱无声打响。霜天的二月花在凛冽的南京独树一帜,又是一蛰冬,春回大地,这满园烂漫也应惺忪绽然了吧。
老戴在窗前点燃一支烟,岁月在他的指缝间凝迟不走,它无法带走老戴心里的那份残殇。在他的《你是人间四月天》书页里仍保留着他与爱人淑芬的合影。中间有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子,瞪大眼睛,模样搞怪,是他们的孩子——戴表。淑芬走于前年春光之时,熹微之曙光吹散这颓不流的凝云,终使佳人香消玉殒。
小表在五岁记事起身边便没有了“母亲”这一角色的扮演者,他常常在家里的门前盼望着有一双纤细的玉手带他穿越这人群的洪流,去往那份梦湖的岸沚,不如汀兰郁葱,只愿你教导我左右。“妈妈呢?”小表看见父亲的归来总是眸中忽闪光亮,他盼望着父亲穿堂风的笑响过后,总有一位佳人的靥靥笑眼,但每次老戴只能用同样的理由搪塞:“你的妈妈死于一场车祸。”
“车祸?那你调查那位司机了吗?”“酒驾!”“那他的下场呢?”“蹲狱”“他为什么带走我的母亲,而且仅受此浅苦?”“这是法律!”“我去你的法律!你就是无能!你的警员就是臣服于法律!跟你一样的窝囊!”小表摔门而去,留下老戴暗自神伤的背影。
老戴要去外地执行一项任务,因此将母亲送至此,前来照顾小表。临行时,老戴留下一封信“家门其实永远为你敞开着。”小表将其撕碎。
南京的雪夜终是过去了。山际间四伏着春来的雀跃。蛰藏的灵魂终是在此刻去除了枷锁,满园春色如凝聚的波涛,似要喷薄而出,奈何门棂也无法桎梏这一支红杏的肆意出墙。
小表在奶奶的溺爱下成长:不上学校,惟爱在松间沙石间弹珠;夜不归宿,惟乐在灯红酒绿间穿梭张狂的青春;鸡鸣声闹,惟自在卧榻上睡大觉……
老戴这一走,就是五年,小表这一长成,也是五年。历经北地的卷草折,途涉万里的绵延长城,老戴用自身的勤勤恳恳获得了期望中的晋升,成了兵长。
老戴满踌的壮志行走在街口的松茎上,这一切都如从前那般空山新雨后的盛夏唤来晴酥爽,踏上归家之途的他犹如意气风发的青年,每踏一步,便是一首朗朗成韵的赞歌。
“抓劫匪呀!小偷抢包啦!”老戴身旁疾速掠过一阵风,伴随着一声呼喊,他也如离弦之箭匆匆赶去,凭借过硬的自身素质,老戴不一会儿便抓着劫匪,撕开伪装后的老戴傻了眼,似乎眼前之景如梦中恍然,眼前之人正是自己的儿子——小表!“怎么了,很吃惊吗?警卫长,恭喜你晋升呀,但不变的是你有一个劫匪儿子!”老妇人气喘吁吁随来,连忙对老戴道谢。说罢便要拉着小表前往警局,小表正准备逃跑时,一声“咔——”阻断了他的思路。冷冰冰的手铐不偏不倚的将他套中,老戴带着小表穿越熙熙攘攘的人群,坚定不移的走向前方。街坊邻居对其议论纷纷,一时不解、疑惑、嘲笑如漫天洪流袭卷而来。
小表是警方通缉人员,最近涉及多场案件的参与者,小表入狱后,老戴便向上级递交辞呈。“你确定要放弃你这十几年来的努力吗?”“放弃”这两个字是老戴咬紧牙关说出的,忍辱负重十余载,锦绣前程全然抛。
老戴把房子变卖,在狱旁的平房租了一间小居室,偪仄极狭的小屋放满了老戴的藏书,这是他跟淑芬的回忆,无论天涯何比邻,依然一双一世一璧人。
狂日探监,老戴将那本《家》带给小表,“小表,你对我的怨恨全因我无法保护你的母亲,是我太无能。这本书是生前你的母亲嘱托我给你的,她的离去并不是因车祸,而是受到了徒匪地劫杀,我最终将他缉拿归案,已赴黄泉。这些年的隐瞒,是我宁做这霜天的二月花,也不愿你嫉恶这大好的满园春光啊,冷酷乍泄的是内心的绵软柔情,亦蕴含了我对你难诉的一腔忠肠啊!”
倏忽间,父子两人已然泪流满面,父亲想为孩子隐瞒母亲之死因,不想小表会因劫匪而怨恨这个世界。宁愿小表恨自己是因软弱无能,因其是他的父亲!他要带领他自己和小表去重新热爱这个异彩的世界!
“孩子,门其实开着。”“嗯。”
又是一年凛冽的冬阳,温暖着这个南京。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眼下赏雪的这对父子正在居室温暖地烹着早茶,细语闲话。门口的一株绿植正敲敲地向里探头,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