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姥坐在井沿旁,轻拂着冰凉的井盖,拍了拍沾染上的泥尘,抬头望了望门前的这棵槐树,这满树春红似也听到了太姥的呢喃,几瓣落下,落入地上,落入太姥的发椅,落入井中,旋了几个弯儿,慵懒地躺在水面上。
女孩奔来,一下扑入太姥的怀里,太姥“哟”地轻呼一声,颤抖地将双手迎开,又合上,拍拍女孩的背,指间触到温暖的那刹咧着嘴笑了,她又望望槐花,惹得头上的槐花瓣一颤一颤的。
太姥开始忙着洗衣裳了,老人费力地将水桶放下,更加吃力地一提一顿地拉起,身上散着挥不去的热气,佝偻着腰,小心地将这来之不易的井水放在槐花树下,转身去搬那墙角的板凳,转身的一刹却见女孩正用那井水去浇那春红。
太姥忙放下板凳,快步踱到女孩身边,“哎呀,小祖宗嘞,侬又弄什么了。”女孩不语,咯咯地直笑,踮着脚指着那树上的一团一簇的粉红。太姥的脸舒缓下来,刮了刮女孩的鼻尖,继而又找来椅子,跔着身,向前伸去。
暴起青筋瘦削的手刚碰到那槐花又缩了回去,踌躇着,再小心地向前踱了小步,又伸出手,刚一摘下,身子立马向后倒去。
太姥折了腰。
好几月都下不了床,父母斥女孩,太姥忙摆手:“我自个儿不小心,不怨囡囡。”只是望着那槐树时,眼中多了份哀愁。
谁也不曾想到,太姥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患了痴呆,她忘了所有人,惟独记得那槐树,那口井,那个女孩。
女孩已经大了,蹦起已可以触到槐花了。只是太姥,落了病根只能缩在屋里愣自对那槐花发呆,却不笑了。
好几年没见到女孩了吧。太姥这么想着,望了望窗外阳光下的那株槐花,已经谢了,终锁不住那春红。
“太姥,”轻唤一声,女孩突然闪到太姥面前。她不等太姥说话,推着她出了房间。
“作孽啊,这花还是谢了。”太姥蹒跚地扶着栏杆走到井边,轻轻拍打冰凉的井沿。恍惚中,一片花瓣随风飘来,掠过太姥的顶梢,滑入井中,太姥又笑了,捧捧满头银鬓,像孩童般笑出,只是头上没了花瓣。
可是女孩分明看见这满树的槐花,开得那么绚烂。花又开了,在这里,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