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是万物萌发,方兴未艾。春,是争奇斗艳,欣欣向荣。青与春的结合,寄托了世人对于美好的所有期许。那是漫漫人生百八十年中最鲜明的一抹新绿,是迷蒙的岁月烟雨中一点柳色萋萋的背影。而手持烟斗的老人蓦然一声叹息,那些属于青春的残褪记忆便也如同一片幻象,在逸散的烟雾中悄然退去了。
青春,是一个只属于过来者的词汇。
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当我们处于青春岁月,我们却谁也注意不到这份充足又珍贵的美好时光。正如辛弃疾的爱上层楼,我们的“楼”不在鲜活生命、奔忙躯体之上,而在于我们自以为的轰轰烈烈中。当我们口口声声信誓旦旦,对着天空许下青春的承诺,又有谁知道我们说的是什么呢?我们都是弈秋的弟子,此时的春光格外动人。
望着暮春三月草长莺飞,心思早如连绵的野草,离魂暗逐郎行远。口腹之欲,玩耍之乐,有哪一个不动人心怀呢?我们体力充沛,精力旺盛,有大把时间足以挥霍,因此浮生半日,人间游戏,不过是漫长人生中的有趣插曲。南柯太守不知道梦境的虚幻,身处苦海就不知道回头是岸。没有诗人在青春年代纪念青春,除去画中香帕罗袜盈盈一笑的二八少女,谁也不在意自己正处于将一去不返的青春中。以至于如今,那些属于青春的片段,汗水、心态、历程,哪些是随着年华增长而不可复制的?青春可以复现,而我们纪念青春,不过是因为“君生我已老”,对着失去的东西茫然无措,又不肯舍下心来,一直惦念而已。
青春,是一个从比较中诞生的词汇。
《沉默的羔羊》里汉尼拔说:人们总是在追求触手可及的事物。让我们设身处地,这句话说得难道没有道理吗?不触手可及,如何生出了解比较之心?无从比较,也就没有渴求之心。我们对于身边的小利往往不舍贪图,而面对那些真正伟大的成就却兴不起一丝嫉妒。如何比较?年岁消逝华发渐长,白头搔更短时急切之情如何消得?当回望他人,青春少艾之时必然更加惆怅。失去了岁月,然而保留了记忆。失去时的不甘,亦添回忆时的向往。万般柔情顿时涌上心头。过往的回忆已然如此不堪,再次面对现实,无力落差之感油然而起,化作骆驼背上的最后一根稻草。于是我们试图缅怀它,追念它。在夜以继日辗转难眠中,青春这个词,诞生了。
天凉秋好,方知世事苦痛,方识得真正的愁滋味。当初的爱上层楼,而今来看仿若小子玩闹,但看看那种充沛的生命之感,又有谁不喜爱呢?青春,它总是活在我们的顿悟里,存在于与他人风华正茂的比较里。某一天,垂垂老矣,我们恍然惊觉,我们拥有过青春,我们也再不能拥有青春。这时,你才知所谓青春。
青春,是一种遗憾,一种追忆,一种徒然,一种落寞。它悄悄从你手边溜走,带走你乌黑的发,你眼里的光,唇间的笑。它让你从欢快到麻木,极尽所能地引诱你。像马戏团的小丑一样,摆布你,蒙骗你,让你甘之如饴。不然为何每临傍晚,暮鼓声起,老人们乘凉念旧时,总爱说一句“青春啊”,而不是“啊,青春”?
青春已然如此不堪。然而属于青春的故事,却在心灵深处久久难忘,在世间久久传说。青春到底都会逝去。然而眼下从未结束的,却处处都是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