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这里,极目远望破晓时分的天光,在灰白苍茫的布景下是村落低矮的几座平房,踏上覆了白的草贴近了黄土的心脏,远远地,传来唤醒一天的秦腔。
局平凹先生在描摹秦川时沉醉,我亦被戏班排练时全村出动的热情打动,敞开了听放开了唱,生活一场戏在水一方。
就像泰戈尔说的“遥在彼岸”一样,即使是寤寐思服了,仍道阻且长。你有你的“速食文化”,我享受我的碎片时光,无线电总能有效地填补焦虑的空闲,无所事事多么不道德,只因为我们是学着数理化、身上立体环绕着电磁波的孩子们。尽管有学者站出来告诉我们:“现代人的困境就是卡夫卡的困境。”可惜靡靡之音泛泛,石沉大海。
一如卡夫卡《变形记》里的那个兢兢业业的主角格里高尔,日复一日的机械生活和家人的期望使之麻木又不堪,如此才有了开篇一句——“格里高尔一早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大甲虫。”卡夫卡这样抛出一个问题,当人被特定的环境异化,人要何以为人?
格里高尔的父母无法忍受儿子脆弱而丑陋的身躯,趋向冷漠无情的嫌恶,起初善待他的妹妹开始觉得负累和羞耻。
人脱离了人性的本质,卡夫卡拉了一个长镜头,残酷地一拉到底。
反观库克的话,人工智能永远成为不了人类这般会思考的芦苇,我们却会在信息时代汹涌而至的速食狂潮里丢失“眺望彼岸”的眼界。校园自习室涌满争分夺秒的人群如是,即使有热风不停地灌,里头的人仍毫无所觉地写,可贵又可惜;再者说早年还没安上空调的旧公车,可随意寻人叙话而不显冒昧,今时若侧头一瞥,入眼的不是忙忙忙就是耳边塞了耳机的侧颜,无人能真正摆脱智能的桎梏。
人没能变为虫,异化成了编程中的一串字符。
早在二十世纪,杜尚创造了实物主义的《喷泉》来讽喻艺术家们的守旧,敲打着年轻人的脊背,掷地有声地告诉我们:手握新兴主义来开拓自然造物的艺术。那位波兰女诗人辛波斯卡作一首《种种可能》警醒我“存在的理由不假外求”,所以她写植物的独白,昆虫的告解,此中小而美的素直精神无处不在。
庆幸的是,我们仍能读到“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异代而重温生动俏皮的古时爱情,也有“之死矢靡它,母也天只!不谅人只!”的悲歌可泣。回归一种自然朴实,一如秦腔。触摸自然的脉搏,追寻彼岸的诗情。
思想信马由缰,目光随意笃视,这一天才是有脉搏的。
张旭书法几多人欣赏,几多人描摹,可几人安知他挥笔而就的“肚痛贴”里是人间的烟火味儿?“忽肚痛,不可堪。”他忽逢肚痛,不能忍了,难受得纠结,写的也纠结了。这古人生活闲庭信步的慢与情调,有三两挚友,能青梅煮酒,便是有趣了。
闻说这则逸事,联想起秦川那片土地时时上演的生活戏剧,锣鼓震天,热热闹闹开场,心下柔软。
昨日与朋友一同乘了地铁回家,读着那本《秦腔》。
正如那句“差异交会成雷同”——
朋友压着领口,手指刷屏飞舞,车厢里都这样沉默不语。
待我拿了行李箱下了车,也遇见了那朴实的麻辣烫老板娘,看见她藏在雾气氤氲背后含笑的眸,收获了几人笑意,几缕温柔的目光。
它们如此不同,格外灵动。
——遥在彼岸,近在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