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的时候,还不懂得怜惜身边平凡的事物。夏天的夜空,有时很蓝,我总是看见金星早早地出现在离乡村很近的天空。然后月亮就上来了,野风吹着高高的榕树,叶片飒讽作响。一切都是那么平凡。
我走的时候,曾坚定地认为这世间的风景总在别处。于是,我离开乡村,这个我居住了许多年的使我厌倦的地方,去往那一个个向往的风景名胜。
蹲在人山人海中,蜷在租来的军大衣里,熬上一宿。终于,人群开始骚动,在巨大的欢呼声中,我睁大了双眼,试图将那“世纪第一缕曙光”欣赏个透。越过无数的后脑勺和下巴,我终于看见了,和预期的一模一样。美则美,但就是感觉不对劲,我与大多数人从凌晨爬上山巅,个个穿戴整齐,也最终看到了导游所说的会在某个时刻出现的日出,这一切,仿佛都是被导游谋划好的,有点失真,有人工的痕迹。
我感到心跳急促,突然有一种再次离开的冲动。我也许该重新走到上一次离开的起点,去看看我以前匆忙告别的地方,看看记忆中一课高大浓密的榕树,或是烈日炎炎下供我乘凉的一片树荫——是不是事情从那里开始错起?
多次旅行之后,我终于明白:我们完全可以投入另一种远行。比方以乡村的荒坡一角为目的地,在手中的石片上俯瞰“黄山”,在杂草里发现“大兴安岭”,在身旁的石涧清潭中触摸“太平洋”。
于是,我看见早晨浅浅的阳光里,一个老婆婆弓着腰走下台阶,宽阔的台阶气派万千,她的身影柔弱如稻草。
我看见一只花猫斜躺在一截废弃的断墙下,牵牛花开出一片浓青艳紫缤纷,花猫无所谓地伸了伸懒腰。
灰色朦胧中,我看见一个和我一样孤独的人凝视着夜空中的一轮明月,月亮很大很圆,满天都是星星,好像一场冻结了的大雨,在雨中,我们相视而笑。
“你未看此花时, 此花与汝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收缩这场心灵的远行又何尝不令人难忘?
这世间的风景于我的心如此明白,何尝在我“心外”?又何尝在这座小小的村庄外?
我终于在一片落叶前流连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