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居住的城市,四季分明而又平淡,没有昆明之春的姹紫嫣红,没有海南之夏的波涛汹涌,没有北京之秋的满山红叶,没有济南之冬的古色古香。喧闹的城市中,只有平凡的柏油路、平凡而高耸的楼房和四季景色一成不变的所谓“小桥流水人家”。平凡的城市配上一片平凡的阳澄湖,简直平凡极了。
唯独到了秋天,这个城市才会热闹些许。上天没有给予我们金黄的稻穗或是飘香的桂花,却赠与我们另一种馈赠——大闸蟹。每年雁过留声的时节,阳澄湖上的蟹船坊点亮霓虹的招牌,浓郁的蟹味随秋风飘满神州大地,象征着属于水乡的丰收。
也就是在这丰收的季节,我那平凡的家中才会拥有不平凡的香气。我那勤劳的母亲会把一只只身披甲胄、横行霸道的蟹烹成一顿美餐。原本青绿的外壳在火的追捧下变得绯红,水的腥味也转为一股鲜香,远飘万里。我想倘若此时恰巧有一壶温热的黄酒,一碗带姜丝的蟹醋,必是一种享受,这只蟹也是“死而无憾”了。
然而这仍不够,母亲会把这些螃蟹再次锦上添花,或将蟹肉与蟹黄分出,与鲜嫩的豆腐同拌,便是一道色味俱占的蟹黄豆腐;或将这色味羞涩地包入面皮,用清汤滚熟,便是一个个玲珑的蟹肉馄饨……然而,最能让我的味蕾兴奋的则是母亲做的其貌不扬的花雕蟹。
每年中秋前三天,母亲会把一只只熟蟹浸在满是香料的陈年花雕酒里,用三天的时间给予它们更深刻的味道。中秋之夜,亲朋好友欢聚一堂,赏月吃月饼,聊聊生活琐屑,或是抱怨,或是希冀。秋风吹来凉爽,却让人觉得缺些什么——这个季节的味道。这时,母亲就会拿出浸泡三天的花雕蟹,仅仅是掀开盖子,一股浓郁而不腻的芳香就钻进我们的鼻腔,钻进心房,钻进每一个细胞。此时蟹壳已变成沉稳的褐色,看似平凡,但是打开蟹壳,尝一口鲜红的蟹黄,酥酥的感觉,带着些令人陶醉的酒香,从舌尖涌进心田……就在这馥郁的香气中,家人谈起一年的辛劳与快乐,爱与感动,享受着蟹香和阖家团圆之美。就在这样的香气中,中秋就过去了。
我渐渐地、渐渐地意识到,所谓平凡的季节,不过好似一只蒸熟的螃蟹,一尘不染,原汁原味;我所居住的城市,反而像母亲手下的花雕蟹,看似平凡,其实别有一番风味;而母亲手下的花雕蟹,也好似这个城市的存在,象征着人们的丰收与喜悦,如此静美而又祥和。每个岁月的金秋,香飘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