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看不见,什么都看不见。她很美,却有一双空洞的眼睛。
我,是她的眼睛。
女孩从不恨我,我的这位寄主从不恨我。她喜欢坐在树下,抬着头。我可以感受着阳光的沐浴,可我从未看见任何东西,在女孩看来,世界也许是黑色的。她的手指感受着草地上的泥土颗粒和青草种子弯曲的弧度,“眼睛,你知道吗?妈妈说草地是绿色的,你说绿色是什么样子的?”我不发出任何声音,我也不知道。
“对不起。”这是我最常对女孩说的话,不知道她能不能听见。
我常常奋力地睁着,努力盯着身边的黑色笼罩,企图从那黑色世界的缝隙里迸出一点点与黑色不同的色彩。我从未成功过,但我对这种近乎于徒劳的努力有着异常的耐心。
女孩与我一同努力,她在用触觉、听觉、嗅觉和味觉感受着身边事物的同时,也喜欢“看”她想看的东西,即使是徒劳的。她喜欢和我说话,“眼睛,你今天好吗?”、“眼睛,你是喜欢闭着还是睁着?”、“眼睛,爸爸和我说一年后也许我们就可以看到了,他说医生在准备给我做换眼角膜的手术。”、“眼睛,还没有找到匹配的眼角膜,我们再等一等,也许马上就有了。”、“眼睛……”……
我喜欢听女孩子说话,听她言语里满满的欣喜。
女孩看不见,只能用手摸,走路伸手扶着栏杆,走在空地上就伸直了手到处摸。
对不起,我会努力,让你看见,让你可以蹦蹦跳跳,让你走路不用向前伸着手臂。
女孩喜欢坐在树下,用手绕着树叶,和我说话。可总会有不识相的人嘲笑她,“瞎子瞎子!瞎子又在自言自语了!”“瞎子!”“......”女孩常被这些家伙扔的小石子砸中。她会哭,抽抽嗒嗒地和我说:“眼睛,这不怪你,都是因为我看不见,对不起。”
女孩涌出了更多的眼泪,那也是我的眼泪。
对不起。谢谢你。
这样的日子过了又快一年。女孩还是每天与我分享她所能感受到的一切。
“眼睛,有匹配的眼角膜了。你再等一等。”
“眼睛,明天就手术了。我有点怕。”
“眼睛,你马上就能看见了,我正在手术台上。”
“眼睛,手术已经结束了,再等几天,恢复好了,我们就能看见了。”
覆盖着我的纱布被揭开了,眼前一片雪亮,女孩有点害怕地闭上眼睛,随后又慢慢睁开。
我看见了!女孩看见了!
镜子里的女孩还是很美,她的眼睛不再空洞,是有神的,充满好奇。
她看见了草地,她第一次知道了绿色是什么样子的;她看见了小溪,她第一次知道了小溪是透明的,还可以看见许多小鱼在石头、水草间穿梭;她看见了蝴蝶,认识了这种会动的色彩……
她还是喜欢与我说话,“眼睛,你喜欢绿色吗?就是我以前和你说的,草地的颜色。”、“眼睛,今天看到那道有七种颜色光,叫彩虹,好漂亮啊!”、“眼睛,我还是喜欢绿色,真的太美了!”……
“眼睛,谢谢你。”
不用谢,我很幸运,我能成为你的眼睛。
谢谢你,等待我的复明,等待我迟来的光明。
谢谢你,我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