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性而写,有感而发
——由“医生抢救时剪坏病人衣服遭索赔”想到的
近日,一则发生在武汉大学中南医院“医生抢救时剪坏病人衣服遭索赔”刷屏业内朋友圈。患者父亲向救治儿子的医院索赔1500元,后在民警的调解下,患方获赔1000元。而这笔钱,是由最初参与抢救的急诊科医护人员凑的。
在北青报记者采访时,患者父亲认可医院救了他儿子。但一码归一码,医院提供的是有偿服务,他们也要承担自己工作疏忽所造成的后果。看到这里,我很想问:患者父亲,你拿到抢救你儿子生命的医护人员自凑的这1000元钱,不觉得沉吗?
记得数年前,南京鼓楼医院护士陈星羽被患者家属暴打致残事件发生时,在报社做记者的朋友问我:“伤医事件屡屡发生,医患关系如此紧张,你是怎么来看待这个问题的?”
说实话,我当时真不知道该如何来回答她,因为我知道,导致伤医事件的诱发因素是多方面的。
想想自己,做了30多年护士,没有遇到董安庆、袁亚平一样的无良家属;没有遭遇因抢救将患者衣服剪掉而被家属索赔,也是幸运。但在临床这多年,奇奇怪怪的事情,也是遇到不少。
由于我所在的神经外科急危重症病人多,往往是病人还没来得及安置到床上,就已经昏迷或是不行了。但凡抢救病人,都得将病人的衣服剪掉,如若有陪属在场,衣物由陪属处理;如若是没有陪属的无名氏,便将剪掉的衣物存放到垃圾袋,搁置污物间,一般保存3——5天。贵重物品如证件、手表、银行卡、现金等,现场两人以上清点,交由我保管,待联系到家属后,交由家属并签署收到条。
记得有一年的大年初一,一大早,有一无名氏车祸伤病人由急症转入到我们神经外科。病人深度昏迷,一侧瞳孔散大,生命岌岌可危。在给他剪去外层血衣时,我发现他的内衣都是崭新的,内裤红色且带福字,想必是他的本命年,由此可以断定,患者是本地人。
我与同事,翻遍他的衣兜,也没找到什么身份证件,仅有一部手机。按着手机存储的号码,我一连拨通了5个联系人电话。大过年的,一听我是医院的,都立马扣掉电话,以为是诈骗,再打都不接了。好不容易接通了第6个人的联系电话,我依旧是自报家门,亮明身份,恳请他不要急于扣掉我的电话,我急着寻人,寻找机主的家人,因为他真的出了车祸,现在医院抢救。还好,病人的这位远在老家威海过年的朋友,不多会,就帮我联系上了机主的家人。
病人因病情太重,未能抢救过来。而患者带血的衣物,已被保洁员收走,送到了垃圾场。家属没有追究什么,因为我们已经尽了全力。
“医院是花钱看病的,既然花了钱,就属于消费行为。我就是消费者,医生治不好我的病,必须赔钱;工作中有疏忽,必须赔偿;人没救过来,必须偿命。”有些人,总是这样认为。他们把看病,当做是商品交易。
多年前,我还在临床一线的时候,曾遇到过这样一位患者。她因高血压脑出血破入脑室入住到神经外科,把看病当做是商品交易。
数日后,病情稍稍稳定的她突然闹着要出院。按着流程,家属在告知书上签署“自动出院。”就在他们签署自动出院的当日午时,家属到护士站很不客气地说:“你们的输液架掉下来砸着病人头了,现在病人头痛厉害,快喊护士长来看看咋处理?”
值班护士告知我此事,我立马到病人床前看了看,躺在病床上的XX病人,除了右侧额部有一点点红晕外,别的也没什么?可家属不让了,非要我给他个说法,要求给予赔偿,否则就不出院了。
我清楚地意识到,麻烦来了,我们被赖上了,因为出事时,医生、护士没有人在现场,输液架咋掉下来的,谁也没看见,临床的病人家属也没注意到,没有证人,这事便扯不清了。反正,病人是在医院的病房里,被掉下来的输液架蹭着了,家属闹着要索赔,而我们又不能无原则的给钱。闹腾了一个下午,家属拿不到他想要的赔赏,便弃患者而去,联系电话自然是打不通了。
躺在病床上的患者,因右侧肢体偏瘫,已经办理了出院的她,连翻身都不能,更不用说大小便了,得派专人看护她。
病房里那么多的重病人,白天还好,晚上,值班护士少,忙着抢救病人时,谁还有时间去顾及她。没办法,我只好给她请了位护工,费用自然是我们掏了。就这样,患者还是配合着家人在病房里闹自杀,好给我们施加压力。
其实,患者自己也明白,她的男人压根就不想给她治了,出院回家是等死。这么一闹,即便是拿不到赔偿钱,至少可以免费得到治疗。他们很清楚,将病人弃之在医院,我们不得不管,也不能不管。
病人在我们科住了50多天,家属始终没有露面。除了治疗,病人的吃喝拉撒,全由我们承担。有几次,我电话联系到了病人的男人,他竟然跟我说,他与病人没领证,我找不着他。
后来,在我的感召下,还是病人自己告诉了我他弟弟在XX单位打工,因她离家多年,没有弟弟的联系电话。我通过公安的朋友,辗转找到了病人的弟弟。后经协商,病人的男人跟我们索要了10000块钱,接病人出院了。
一年后,我在7路公交站等车,迎面走来一位腿脚不便的中年妇女,她走到
我跟前喊“护士长!”我愣了半天,想不起她是谁?直到她报出自己的姓名,我才认出她。
真没想到她会是现在的样子。瘫痪在床上的她,居然能下地走路,还能在大街上游逛。她告诉我说:她的右腿还是一瘸的厉害,右上肢还是不能动。她说,她曾去过我在的病房看我,一次是我在护士站,另一次是我领着护士进病房,她站在不远处,木敢上前跟我打招呼。
我知道,她还是有良知的,只不过当时的情况,她自己确实是无能为力,只能任凭她的男人摆布。
我问她,去都去了,干嘛不到我办公室坐坐?她说,她不好意思。当年,她躺在床上动不了,我每天去给她送吃的,还雇人照顾她,走时,她男人不但不感激,还跟我们要了钱,她哪有脸再见我。在她男人也生病住院后,她才偷偷地看我。
我问她,你男人咋了?她说,脑梗了,后遗症比她还严重,生活一点都不能自理,都是她在照顾他。
我说,那你一定是跟人家领证了。她说,出院后就领了。
傻傻的女人,善良的女人。在她健康的时候,她街头做小菜帮衬着男人拉扯孩子、照顾老人;在她脑出血偏瘫了的时候,男人怕花钱,签字要她自动出院;在她躺在床上不能动的时候,男人说,他们没有领证,没有婚姻契约,我们找不着他。当男人也瘫痪在床了,女人便有了契约,得照顾男人的下半生。
之前,曾写过一篇博文《悲哀的女人》
悲哀的女人
文/翟慎晔
女人的左臂,刻满了爱字,不用问,就知道女人是个有故事的女人,曾经的过去,一定轰轰烈烈。
女人说,10多年前,她疯狂地爱上一个比她大13岁的男人,为了这个男人,她不顾家人的反对,义无反顾地与这个男人走在了一起,左臂上,一刀刀刻出的爱痕,就是见证。
当时,离异后的男人,上有70多岁的老母,下有半大不大的儿子,女人既要帮着男人照顾老人,还要帮着男人带教孩子,每天还得起早贪黑的外卖凉拌小菜,在经济上帮衬男人。10多年后,已步入中年的女人并没有从男人那里得到一个完整的家,女人和男人之间的关系缺乏一纸契约。于是,女人想找一个归宿,认识了第二个男人。
女人说,第二个男人,是个生意人,做什么她不清楚,只知道他陕西老家有老婆孩子。男人对她很好,经常去她的小吃摊帮忙。他们背着第一个男人偷偷约会,已经在一块两年多了。女人说,她愿意等着他,等着他回老家办理手续。
有一天,女人因为高血压,突发脑出血,右侧肢体偏瘫被第二个男人拨打120急送到医院。当第一个男人在家里接到电话赶到医院时,问的第一句话是“女人是否还能恢复?”。
女人住院第五天,第一个男人,女人曾经为了他,自己用右手在左臂上,血淋淋地一刀刀刻下爱字的那个男人走了,没有给女人留下一分钱的吃饭钱,没有给女人留下联系外界的手机,一走了之,再也没有回来过。
躺在病床上的女人,右侧肢体偏瘫后的女人,把希望和期盼放在了第二个男人身上。女人说,他们曾有过海誓山盟,他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情,他之所以没来看她,是怕遇到第一个男人。他走了,不管她了,他不会丢弃她,女人坚信,他一定会来,只要拨通这个电话,告诉他,他已经走了。
电话拨通后,第二个男人果真来了。女人对男人说,等你等的好辛苦。男人很细心,如女人说的那样,对女人很体贴,他打来开水,给女人擦洗,问女人想吃什么,他去买。女人攥着男人的手不放,她怕放了,男人就再也回不来了。
男人并没有像女人期盼的那样,留下来陪护在女人身边,只是待了一小会,就走了。尔后几天,男人偶尔过来陪陪女人。女人每天的希望就是眼巴巴地在等,等她的第二个男人出现……
没过几天,第二个男人也不来了,拨通他的电话,他说有人警告过他。再后来,电话关机。
女人很可怜,女人也很善良,她固执地认为,第二个男人一定是出事了,要不然他不会不来。
曾经的时候,第一个男人的前妻生病住院,都是女人在照顾。女人手很巧,烧一手好菜。女人很勤劳,每天一大早,都是一个人去菜市场采购,一个人顺菜,一个人守摊。女人很傻,她每天的小菜营业额收入在500——600元,可晚上回家后,她都如数交给男人。男人只管点钱,女人呢,就抽这个时间出去约会,而在家的男人从不过问女人去了哪儿。
男人们不来了,病床上只有无依无靠的女人,伴随着日渐浓浓的秋意和微凉的风,一个人孤寂地躺在那儿……
有人说:“没有患者的一念之善,就没有医者的奋不顾身;没有医者的一念之善,也就没有患者的劫后余生。”医学是爱的产物。医生之所以敢冒风险,缘于对生命的敬畏,对人性善良的笃信。在医生捧出一颗热心时,请社会不要冷眼相对,请报以温暖和珍惜。
记得在我们搬入北病房楼之前,我在办公室接待了一位在我看来不是一般的患者家属,确切点说,是一位知识女性,在职时是位局级领导。之说以要和她交流,是她极不信任我们的护士,每天晚上,她都贴在重症室门上,听里边的动静,如果她听不到吸痰、叩背的声音,就认为护士没有尽心管她的病人。想与她沟通一下,解她心中疑惑。
将近一个小时的沟通交流,基本上是我在听她述说。她的语气很柔,声音很细,让你觉得她很有诚意。她说,认识我,是如何如何高兴,我对她的帮助和关照,她不知道怎样来报答。对我的同事更是赞不绝口,她说她感恩我们每一位护士,会永远记得我们的恩德,是我们把她的亲人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我跟她说,有些方面我们可能做得还不够到位,希望她对我们的服务提出批评指正,以便我们改进。”
她一连说了三个“没有的,没有的……”。说你们都做得很好了,我很感激的。后来,当说到患者的经济现状,她的难时,她抱着我哭了。60多岁的人了,哭得让你很有些心动。那一刻,我丝毫不怀疑她的诚意,我被她说的眼圈红红,鼻子酸酸。可是,就是这样一位让我觉得很感动,高素质的知识女性,居然在走出我的办公室不多会,便去匿名投诉了我们。
投诉是每一位患者家属的权利,但她投诉的理由是她的病人是特级护理,却没有享受到特级待遇。是想,她的病人,入住在神经外科ICU病房,特级护理何谈享受得到享受不到。还说她的病人在住院期间,我们护士什么也没给她的病人做,还收了她的护理费,要求医院给予退款。
要知道,患者因高血压脑出血由外院转入,在我们重症监护室抢救了10好几天,而我们的重症监护病房,实行的可是24小时无陪护管理模式。
事隔多年,在朋友孩子的喜宴上,我们俩不期而遇,被安排到了同一张桌子。在朋友介绍我们时,我一眼认出了她,想必她也认出了我。看得出,她有些尴尬,毕竟她做的事不是很敞亮。本该是极好的医患关系,因为她的病人,在我们的努力下,康复的很好。如今,我俩同坐一桌,却形同陌路。
的确,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都是可以讨价还价的,唯独人的生命不能。你花钱可以买来你喜欢的任何东西,但你的生命和健康是花钱就能买来的吗?如果把看病当成商业交易,像去商店一样,这东西我买了,过后我发觉是花钱买的,不行,你得再赔给我。
“今天是为救人衣服剪了要赔,明天就是为抢救衣服给人搞脏了都要赔。畸形的关系,扭曲的关系,是谁纵容了这样的关系?谁宠坏了这样的患者?”
中国有句老话:破财免灾。还有一句话,不义之财发不得。你要了钱,也便要了灾。不是吗?有多少医闹病人,不是拿到钱后,又回到了医院吗。
一位将衣服看的比孩子命都重的父亲“一码归一码,医院是有偿服务,工作中存在失误就应该赔偿”不知道这位父亲有没有想过:你种下的前因,终究是会结果的?你将医患关系,变成了赤裸裸的金钱交易。
“我从不否认医院是有偿服务,但是,在利益与金钱之外,还有道德,还有伦理,还有我们作为万物之灵应有的仁义、善良和温情,或者说:人味儿!”
没有亲临过急救现场的人,根本无法想象,我们的医护人员,在危急情况下,面对脆弱的生命,是何等的争分夺秒,全力以赴。我之前一同工作的几位老主任,在我们一同抢救病人时,他们好多次都是口对口地为病人做人工呼吸。当然,在抢救病人的同时,医护人员有义务保管好患者的财物。但在特殊情况下,生命与衣物相比,真真是微不足道。
我一直都相信因果。大概是20xx年吧,64岁的柴某因车祸伤及头部,入住到我们科。
肇事车主将柴某送往医院后便不见了踪影,柴某女儿赶来后,除了在病房里哭哭啼啼跟我讲他们家的境况,一点也看不出着急的样子。
第二天,柴某的女儿拿着一张欠费清单和一张写的歪歪扭扭的救助申请到办公室找我,说车主不给出钱,父亲的住院费她没办法交了。她说她家中有双目失明的母亲,还有一个智障的弟弟,她老公3年前就因病去世,欠下好多钱,到现在还没还上,她还有个10岁的女儿,她问我医院里能不能给他父亲免费救治?
我说你父亲这种情况应该不会,劝她还是去跟肇事方好好协商,让肇事方给凑点医药费。没想到,她从我的办公室走出去,就没再回到他父亲的病房。
柴某一个人躺在床上,由于额叶有挫伤,躁动厉害,好几个人都按不住。打电话给他女儿,关机。
逐级上报,领导也没辙,只好请来护工24小时看护,病人的一日三餐自然又得我们医护人员承担。
20天过后,柴某的女儿仍旧不来露面。手机,一直不通,于是,我就给她发信息。告知她,她的父亲是胃癌晚期,剩下的日子不会很多了,我虽然很同情她,但也很可怜她,希望她看到我的短信后过来,那怕端口水给她父亲喝,也算尽尽孝心。
柴某的女儿还算是一个有良知的人,她在看到我发给她的信息后,当晚就给我回了电话,电话那端她哭了。她说:“姐,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啊!我没有钱交父亲的住院费,也没钱给我爸买饭。等我把官司打完了,欠医院的钱,还有你买饭雇人的钱都一并还上。
柴某康复后,我通知她女儿来接柴某出院。记得是从急救中心给她要的救护车,把他们父女俩送回了家。
后来知道,柴某的官司没有赢,因为他父亲涉嫌碰瓷,好像还不是第一次。
柴某癌症晚期,妻子双目失明,儿子先天智障,女儿丧偶还带个10岁的孩子,一大家子得吃饭,没有生活来源,只能去铤而走险,差点把命搭上。这不是因果又是什么。
《太上感应篇》说:一切不好的结果都是我们自己的不对前因所感召来的结果,相反一切好的回报都是因为我们种下的善因所收获的善果。
【本文作者:翟慎晔 】
【微信公众号:静卧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