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苏菲的世界》,我才意识到小时候对生命和自然的思考竟然也有哲学的影子。囊括人类与世界的终极原理,那些关于思维与存在的高深逻辑,原来也可以出现在孩子的世界里。只是,这种孩子般的温馨也把我带入了烦恼中——我们探索千年,忙碌一生,却无法确定我们个体的存在与否。《苏菲的世界》,讲述了一个十四岁女孩学习哲学的神奇经历。故事情节很简单,大家都只习惯性地当它是摆放哲学信息的框架了,但如果摒弃攫取信息的心态细细回味,就能找到新的理解与迷惑。
苏菲,本应是故事的主角,却在探索哲学的过程中,发现自己的世界原来是贾德爸爸笔下的配角,她的家人、朋友、哲学”老师”来自虚无,并终将会随着小说的结束而消失。在故事的结局,她与哲学老师历尽千辛万苦终于逃出这个虚无世界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无法融入真实世界的生活,因为没有人可以看到他们,而他们也无法改变真实世界。
生命由一串巧合组成,奇妙而珍贵。在此之前,我从没有怀疑过我的存在,即使当我意识到苏菲并不存在是件很悲哀的事情,我还是对生命保持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态度。《庄子》里曾经有一段:“昔者周庄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欤?蝴蝶之梦为周欤?”究竟是我们在做梦,还是梦中的人物梦到了我们?上帝存在与否,灵魂存在与否,我们存在与否,一代代仁人志士甘愿用一生的质疑和探索去完善它,这是哲学的幸运还是悲哀?
因为那几千年前的疑问,辩论家们用几千年的著书立说来荟萃思想,科学家们试图用剖析自然来寻找真理,唯物主义者用解剖和实验证明立场。我想当初的质疑者大概不会想到,因为这个问题,世界开始忙碌起来。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启发人们用怀疑与思考证明自己是存在者;黑格尔的辩证法,用动态的包容升华于寻找永恒真理;尼采的“上帝已死”,无情地揭示生命的发生、发展与解释宇宙存在的关系;萨特的“存在先于本质”,肯定了“我存在”比“我是谁”更加重要。而神话的流传、宗教的兴起和艺术的萌芽,也都因我们对生命的探索产生。可以说,正是这种怀疑给了人类探索世界的意义,同时教会我们怎样坚忍地拿起手中的天地神石,擦出照亮广袤大地的文明之火。
如果说对存在的思考让我痛苦、矛盾,那么值得庆幸的是,《苏菲的世界》把始终贯穿的哲学精魂涓涓传递。其实,苏菲的世界也很精彩。苏菲师生的哲学课是世界灿烂哲学史的迁移,从演说、艺术,到科学和诗;从米雷克斯和雅典,耶路撒冷和亚历山大港,到伦敦和巴黎;从神话传说、希腊自然派哲学家的早期哲学,到苏格拉底、柏拉图的理论升华,从中世纪的黑暗,穿越文艺复兴、启蒙运动的重生,到马克思、达尔文,不断延续到将来的未知。多少理论的推翻与诞生,凝聚着人类对于生命与存亡的不懈探索,就在这样一本有趣的小书中生成。我想,这也就是很多人喜欢把它当做哲学史入门的缘由吧。
苏菲的哲学老师曾经说过:“生命本来就是悲伤而严肃的,我们来到这么美好的世界里,彼此相逢,彼此问候,然后我们就失去了对方,并且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就像我们莫名其妙地来到世上一般。”
其实大可不必如此悲观,这让我想起周国平的寓言《”幸福”的西绪弗斯》里的一句话:“总有些事情是宙斯的神威鞭长莫及的,那是一些太细小的事情,在那里,便有了我们的幸福。”如果,我们存在,就更有理由珍视生命;即使不然,也不应该懦弱,因为存在于细枝末节中的幸福总可以弥补生命的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