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叫江觉迟的女子以在藏区支教的亲身经历写下的小说。酥油,是藏族人家必不可少的东西,它是牛羊奶经过成千上万次的捶打提炼出的精华。一个汉地女子,孤身一人,去藏区支教,想要融入藏民的生活,做一个地道的酥油女子,就必须经过千锤百炼,才能像酥油般精炼、醇和。五年的时间,一千八百多个日日夜夜,书中的梅朵怀揣着艰难的梦想,就这样坚守在那片荒凉寂寞的土地上,硬生生将自己锤炼成酥油一般的女子,用那微弱的光去照亮每一个幼小的心灵。
初入麦麦草原,梅朵很难接受藏地的生活方式:牛排肉被风干在骨头上,其间粘着干涸的油脂,便是直接入口的美味;潮湿的牲口棚用来住人,干燥舒适的地方留给牲畜;毡房内苍蝇舞动着翅膀自由飞舞,主人和客人都不会伤害它们的生命;一妻多夫的婚姻比比皆是,妻子与丈夫们之间分工明确、和睦相处……然而,陌生的环境、差别巨大的生活习惯以及无法沟通的语言都是假以时日可以慢慢克服的,当地藏民对宗教的虔诚、对教育的漠视、对现代文明的抗拒才是横在梅朵与他们之间难以逾越的鸿沟。
所幸,梅朵遇到了“月光”。这个土生土长的藏地男子执著地守护在梅朵身旁,与她一起打马过草原,一个一个寻找遗落在大山深处的孤儿。因了月光,梅朵很快地学会了说藏语,学会了骑马,也慢慢喜欢上酥油的甜和香。在遥远的地方,草原茂盛的草线尽头,白玛神山如圣洁的莲花一般耸立着,纯净,而充满孤独,像是指引着梅朵的方向。
随着孤儿一个个地寻回,梅朵和月光带领孩子们修葺了废旧的碉楼,麦麦草原的孤儿学校终于建成。高原湛蓝的天空下,孩子们纯净的笑容和清澈的眼睛可以让梅朵的心灵更加安宁,这安宁的背后是她和月光用奋不顾身的努力换回的,甚至九死一生。一同经历过泥石流、雪崩、迷路的他们滋生出的情感倍加珍贵,那是梅朵酥油一样的爱情。
当雪从喜马拉雅山上飘来,草原的冬天来了,道路被大雪阻断、粮食匮乏,多农喇嘛的资助也迟迟未到,寒冷一点点的侵袭碉楼,屋中的炉火发出微弱的光,无般无奈的梅朵开始跟孩子们一起执着的诵经,祈祷大雪停止。大雪过后,孤儿学校被大雪压垮,孩子们散了,梅朵泪流满面。此时的梅朵身体已极为虚弱,被迫暂时离开,告别月光,回城市治病、四处寻找重建学校的经济来源。一次意外车祸,让梅朵错过了与月光的约定,当她重回麦麦草原,却只看到月光身披绛红僧衣的背影……
如果这只是一本关于一个汉族姑娘克服重重困难在藏区支教的小说,那么这将是一个充满爱和信仰的故事,但事实上,它还掺杂着许多无奈和迷茫。正如江觉迟在书中所言:“ 感慨与困顿交混;爱,与被困的感觉。”随着时间的流逝,梅朵渐渐了解到了一个事实:她的梦想一直是,教会孩子们最基础的知识,把孩子们送到县城读书,让他们有更广阔的人生和更光明的前程。可最后她发现,请她来藏区并一直支持她的多农喇嘛本意并不在此,而只是想让这些孩子有一些文化,然后再到寺庙当识字的僧人。
看不清方向的梦想和看不到未来的爱情一样,都让人身心俱疲。梅朵的身体已经不适合在藏区继续停留,无奈之下,只好离开。可她并没有放弃为了草原上孤儿的努力,也想寻找下一个接过酥油灯的人。著名作家麦家评道:“自古,小爱为惜,大爱为弃。我为梅朵当初选择留下的强而震撼、起敬,更为梅朵最后无奈离开的弱而感动、伤怀。”
这是一本适合沉默时读的书。细细读罢,也许你会惊异原来这世间还有另一种地方,贫穷,寒冷,愚昧,孤单,用一点点酥油微弱的光引领着希望;也许你会更加沉默,因为即使那一株格桑花能够穿过寒冬和冰雪,艰难地生长和开放,可是它却穿不过现实的绝望。
自己原本是喜欢到处行走的女子,也向来喜欢探寻那些隐藏在角落里未知的地名,书中的“麦麦草原”属藏区,字里行间白玛神山频繁出现。虽然小说里并非明确,但细细分析来看,她生活的地方一定是滇藏川交界处,俗称“大香格里拉”。于是就有了那一场旅行,走在白玛神山的腹地,去寻找和感受酥油的故事。走过滇藏公路,走过茫茫雪山,在海拔五千米的那根拉体会过头疼欲裂的高原反应,在梅里雪山的怀抱里感受过高原腹地的苦寒,麦麦牧场的美丽可以想像,但是,正因为经历过,才更明白,那需要怎样的信仰。
一本纯净的书,一个关于爱和信仰的故事,掺杂着希望、热情、坚定与迷茫,没有生动华丽的词语,却有无可比拟的真实。眼前也许会浮现慈祥的老阿妈满脸皱纹的脸,也能闻见青稞酒和酥油茶淡淡的芳香,一转身,那个叫“梅朵”的姑娘一直站在那里,从如花美眷到百病缠身,坚守着她的信仰,哪怕头顶上已经不再有她的草原月光。
(文/常静